搜狐娱乐专稿 (哈麦/文)去年,《芭比》《奥本海默》是好莱坞最热的两部电影,《芭比》排在全球票房榜第一,《奥本海默》排在第三。今年,全球票房榜遥遥领先的第一名是正在上映的《沙丘2》。 与此同时,《敢死队4》《惊奇队长2》《夺宝奇兵5》《闪电侠》《碟中谍7》《速度与激情10》《海王2》《变形金刚7》《小美人鱼》等IP大片、续作、重启作集体哑火。 一个趋势正在得到强化——能抢救好莱坞的,不再是大制片厂严控下的电影工匠,身段柔软,功夫过硬,且能坚持自我的严肃作者型导演变得吃香。克里斯托弗·诺兰、格蕾塔·葛韦格、丹尼斯·维伦纽瓦都是这样的导演。 难产与冒险 他们获得成功的电影,都不是那种一开始就被看好的,或是容易拍出来的保险型项目。 《沙丘》小说最早一部出版于1965年,距离丹尼斯·维伦纽瓦的《沙丘》电影上映过去了56年。
这期间,出现了《星球大战》《异形》《权力的游戏》《阿凡达》等很多从《沙丘》中汲取灵感而大获成功的影视作品,而《沙丘》本身一直没人能驾驭。 几十年来,当然有很多公司和导演动过拍《沙丘》的心思,有些付诸了实践,这其中包括名导亚历桑德罗·佐杜洛夫斯基、雷德利·斯科特、大卫·林奇。 佐杜洛夫斯基、斯科特都是在筹备了很久后项目最终流产了。 大卫·林奇拍出来了,粗剪版4个小时,后来被出品方环球影业剪短到适合在影院放映的两个多小时,大卫·林奇因被干涉太多,没有剪辑权,甚至拒绝导演署名,把《沙丘》从自己的职业生涯中抹去,从此不愿提起。电影1984年上映,制作成本4000万美元,全球票房3098万美元,口碑票房都没赚到。 除了电影,《沙丘》还被拍过电视剧,也被开发过游戏,影响力都有限。 环球之后,派拉蒙在2006年想过要拍《沙丘》,推进了几年,谈了几个导演后最终放弃了。 再往后,2016年传奇影业拿到了《沙丘》的改编权,和华纳兄弟一起做了这个项目。到2021年第一部电影上映,历时5年。 导演丹尼斯·维伦纽瓦是《沙丘》最合适的人选,他不仅通过《理工学院》《焦土之城》《囚徒》《边境杀手》等独立电影打造了个人口碑和风格,还通过《降临》《银翼杀手2049》证明了自己对科幻类型片及商业大制作的掌控力。 最重要的是,《沙丘》是丹尼斯·维伦纽瓦一直以来都想拍的小说,这意味着它不会是好莱坞常见的那种行活儿,而是一部倾注心血的作者电影。 丹尼斯·维伦纽瓦在接受采访时说:“这可能是我一生中唯一的机会,将少年的梦想搬上银幕。我拍过的大多数电影都根植于我成年后的时光,这是我第一次不得不回到过去,回到我开始梦想成为电影人的时刻。这是一本我至今仍深爱的书,我在13岁时就爱上了它。” 《芭比》同样经历了多年的“难产”。 美泰玩具公司早在2009年就想拍《芭比》真人电影,先后接触了环球、索尼,最终都没结果,再然后才是华纳。电影的主演人选从艾米·舒默到安妮·海瑟薇,到玛格特·罗比,也是变了一次又一次。 玛格特·罗比是苏格兰裔澳大利亚女演员,因出演《华尔街之狼》《自杀小队》在好莱坞崭露头角。罗比是个有野心有拼劲儿的外来者,她做演员也做制片人,有自己的公司,直到她介入,拉导演格蕾塔·葛韦格入伙,才真正把《芭比》这个项目向前推进。 相比较,诺兰的《奥本海默》算进展顺利了。 在拍《信条》时,演员罗伯特·帕丁森给了诺兰一本书《奥本海默传——美国“原子弹之父”的胜利与悲剧》,读完后诺兰觉得可以把它改编成一部电影。 诺兰在1980年代的英国长大,当时大家都非常担心核战争,那个时候他就听说了奥本海默的名字。对于他那代人,核武器的阴影一直都在。这是一个萦绕在地球上空的危险,永远不会消失。 写剧本的时候,诺兰跟儿子谈过自己的想法,关于奥本海默,关于当时研发原子弹可能毁掉整个世界那种戏剧性时刻,关于核威胁,他儿子对他说,“这已经不是年轻一代关心的事了”。诺兰想,“好吧,也许这就是我应该拍这部电影的原因。” 平衡与坚持 作为功成名就已经多次证明过自己的成熟导演,诺兰已不再仅仅是为大制片厂干活儿的打工仔,他有更多的自主权,来决定想拍什么,怎么拍,最后怎么剪。因电影是否应该上流媒体之争和合作了多年的华纳闹掰后,有环球影业等着他。 对于做电影,他的想法很明确,就是要实现自我意志,做到实控。“我做过翻拍,改编过漫画书和小说,也写过原创剧本。作为一名编剧和导演,无论做什么,我必须感觉自己完全拥有它,让项目在我看来原创的。概念可能最初来源于其他地方,但剧本必须通过我在键盘上的手指打出来,电影通过我的眼睛拍出来。” 而丹尼斯·维伦纽瓦、格蕾塔·葛韦格还处在建立自己商业信誉的过程中。 《沙丘》第一部其实不算成功,制作成本1.65亿美元,全球票房4.34亿美元。好莱坞流行的粗算法是,一部A级大片全球票房达到制作成本的约2.5-3倍才能回本,这样看,《沙丘》处在盈亏线边缘,没能赚大钱。 到第二部,电影的节奏明显比第一部加快,事件变得更多更杂,细腻、诗意向简单、直白有所让步,这虽然让沉迷于维伦纽瓦作者风格的观众感觉《沙丘2》带来的震撼感较前作减弱了,但加强故事和节奏有利于获得更多习惯看商业片的观众。 不管是资方施压还是导演主动调整,结果证明,对作者风格和商业诉求的有效平衡是有利的,《沙丘2》上映25天全球票房累计5.77亿元,已经过了盈亏平衡线,开始盈利。 当然,两部《沙丘》维伦纽瓦在创作上的精细是一以贯之的,该坚持的他一定会坚持。 第二部里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时刻——如果保罗可以驾驭沙虫的话,他将最终成为一名弗雷曼人,一个男人,从而被部落接受。为了完成心中设想的驾驭沙虫的镜头,维伦纽瓦花了两个月的时间去设计,向团队解释,拍摄。他说:“我不想妥协,因为我知道这将是一个标志性的镜头,是电影中最重要的镜头,在这场戏上,我得确保不妥协、不将就。” 作为导演只拍过《夜晚与周末》《伯德小姐》《小妇人》几部中小成本电影,还没染指过大制作的格蕾塔·葛韦格的待遇显然不如诺兰和维伦纽瓦,她要在大制片厂的监督下创作。 好在,她和制片人兼主演玛格特·罗比都够反叛,也够坚持,而金主美泰公司作为电影行业的新手,对完全掌控一部拖了多年没进行下去的难产项目显然没那么自信,玛格特·罗比和格蕾塔·葛韦格是他们的希望。 正是这样的合作关系让创作者和出品方之间有了攻防空间,而不是一切都是老板说了算。 关于这种微妙的制衡关系,玛格特·罗比在接受采访时说:“他们有一长串担忧。当然,我们有完全的创作自由。他们不能干涉电影,但我们也不想拍一部他们不支持的电影。” 当然,创作期间双方的拉扯就没停过。 电影立项之初,美泰和华纳就想按大制片厂那一套规则,坚持要求提前看剧本预览,两位编剧都不愿意接受提前审查,让他们的经纪人怼美泰影业的负责人。“你现在应该做的是到我们的办公室来,当面感谢格蕾塔和诺亚挺身而出,愿意给你们写这个该死的《芭比》电影!” 拍摄过程中,这样的掣肘还有不少。 电影里芭比到现实世界,一群青春期女孩指责她那一幕,美泰也极力想删掉,美泰COO理查德·迪克森说,自己看到这一页的时候脑子都炸了,“这么多年我们做了这么多事就是为了纠正这种看法,拍电影提这个干什么?这一页一定得灭掉。” 他带着一群公司高管专程飞到伦敦,找剧组谈判。为此,葛韦格和罗比煞费苦心,一起在现场为美泰的高管们排演了一次这段剧情,详细解释那一幕让人记住的不是芭比的那些坏处,而是人的脆弱,最终才说服他们。 另一个重要的场景也是创作者极力争取才保留下来的。来到现实世界的芭比在车站对一个老奶奶说:“你真美!”老奶奶说:“我知道!”美泰一度要求删掉这段,觉得“没有必要”。葛韦格拒绝了,他觉得这是她拍这部电影的基础。“如果不能保留这一幕,我简直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拍这个电影。” 这一幕背后,是她作为创作者真正想要传递给观众的信息——不管你是什么年龄,不管你的容貌如何,现在的你就是自己最好的版本。 这也是这部塑料感十足的娱乐电影最成功的地方,创作者想把一个洋娃娃写成一个真正的女人,从她身上延展出女权、父权、女性成长这些社会话题,而不是拍一部那种大制片厂拿手的重在卖后产品的标准电影。 在和资本的battle中,格蕾塔·葛韦格给《芭比》这个IP电影打上了自己的印记,就像诺兰当年给《蝙蝠侠》打上了作者烙印一样。 狂热与纠偏 而更多有个性的的作者导演,要么远离制片人中心制的好莱坞体系,要么在进入这个体系后力不能逮逐渐失去了自我,要么功成名就后选择了退出。 过去多年,IP风靡,漫威、DC如日中天,好莱坞大制片厂需要的是听话、好使,有进取心,最好还能带来一些创意的导演,而不是以以我为中心想搞原创的电影艺术家。 在这样的大环境里,像马丁·斯科塞斯、蒂诺昆汀·塔伦蒂诺这类作者导演都成了商业主流的反面。当然,他们也瞧不上这种主流。 在昆汀看来,漫威导演就像“雇工”,而漫威演员本身都不是真正的电影明星,美国队长、雷神才是明星。昆汀强调他并不讨厌漫威电影,但也不喜欢,他不满的是超级英雄电影成了这个时代电影的全部代表。 “我对它们唯一的不满是,它们似乎是唯一被制造出来的东西。它们似乎是唯一能在粉丝中产生兴奋感的东西,甚至对制作它们的工作室来说也是如此。这就是让他们兴奋的东西。而且,你知道,事实是,它们是这个时代电影的全部代表。实在没有多少空间留给别的电影了。这就是我担忧的问题。” 作为名导演,同时是一位电影史学家的马丁·斯科塞斯也表达过同样的担忧。 他曾称漫威电影是主题公园而不是电影。在为最新一部电影《花月杀手》做宣传期间,马丁·斯科塞斯还是坚持他的观点。 “我确实认为(大量)制作出来的内容并不是真正的电影。这几乎就像是人工智能拍出的。这些电影能带给你什么?除了一种圆满的结局,然后就从你的脑海中、身体中消失了。 这些(超级英雄电影)对我们的文化造成了危险,因为现在开始会有几代观众认为电影只有那些——电影就是那个样子的。” 马丁·斯科塞斯很推崇像诺兰、萨弗迪兄弟这样的导演,他希望创作者们从四面八方去刺激观众,来反击这种固化。 丹尼斯·维伦纽瓦的观点也是类似的,他曾直言:“我们看到的太多漫威电影只不过是复制粘贴其他电影,也许这些类型的电影已经把观众变成了僵尸。” 丹尼斯·维伦纽瓦的目标是成为像克里斯托弗·诺兰或阿方索·卡隆这样的导演,他坚持高预算电影同时可以具有艺术价值。 在超级英雄电影及各种IP续集横扫全球的那些年,这些大片的粉丝们及幕后操盘手可能会觉得这些跟不上潮流的老古董是为了宣传自己的电影碰瓷漫威,或是为自己的电影没法赢得更多观众找台阶下。 但一边倒的狂热不可能永远持续下去,漫威和迪士尼的魔力不再了,好莱坞得正视观众越来越明显的疲倦感,《芭比》《奥本海默》《沙丘2》的成功,像是一种纠偏。 正如身处好莱坞中心,一直都在求新求变的诺兰所说:“从票房上可以明显看出,观众在寻找从未见过的东西。我们经历过一段时期,电影公司老板觉得续集可以永远卖座,但你不能否认影迷对新奇事物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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